張保仔是真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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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以來，海盜多參與反清復明的運動，例如顧榮、周鶴芝、鄭芝龍、周玉、李榮等。鄭成功退守臺灣，鄭氏部將鄭建錯失時機，未能追隨鄭成功赴台，輾轉香港大鵬灣，成為橫行一方的海盜；而鄭七和鄭一，便是鄭建的孫兒。鄭一曾加入天地會，起事失敗後復為海盜。可見清朝初期和中葉的海盜，與反清復明的運動有關。正如鄭廣南在《中國海盗史》說:「清代的海盗活動是從抗清鬥爭拉開序幕的。」(註2)

著名的鄭、石、馬、徐四姓海盜(或稱蛋家賊;蛋家，船上;「蛋」原寫作「蜑」，俗作「蛋」）橫行珠江口。在18世紀後期，蛋家梟雄莫扶觀(又作莫輔觀或莫官扶)曾在越南內戰中起過重大作用，而襄助莫扶觀成就大事業的海盜拍檔名鄭七，乃鄭一的堂兄弟。由此可知，鄭一嫂的娘家(石氏)與夫家均為海盜世家。史家劉平教授說:「越南西山政權的庇護是乾嘉之交廣東海盜崛起的契機。」(註3)從18世紀80年代(約乾隆晚年)開始,中國海盜開始應募加入越南西山海軍，作為回報，他們獲授予各種官階頭銜，原本屬於臨時生計的海盜活動變成了一種長期的或全天候的行當，為沿海居民，特別是貧窮的廣東人提供了不斷向上攀升的機遇。可見，廣東海盜崛起又和18世紀後期越南內戰有相當密切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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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帆船


    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臺灣天地會的北路領袖林爽文在臺灣舉行反清起義，失敗後，餘部散入福建與廣東沿海，其中的一部後來發展為「五色幫」(或「六色幫」)，對清廷有著很大威脅。五色幫是以各幫所使用的旗幟顏色為區別的，各有一定的活動地區，但又互相幫助。五色幫中以紅色幫的勢力最大，領導人叫鄭一(即鄭乙，又名鄭文顯)。嘉慶十二年(1807年)鄭一病逝後，他的妻子鄭一嫂(鄭乙嫂)領導了紅色幫一個時期，後來讓張保仔為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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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掠中的鄭一嫂

    鄭一嫂原名石香姑(又作石秀姑)，廣東新會籍蛋家女，生於1775年，卒於1844年。其夫姓鄭，因排行而俗名鄭一，新安（今深圳寶安）蛋家人。石香姑初為蛋家妓女，鄭一與她於廣州灣南部的東海村結婚，婚後隨其夫為盜，協助打理紅旗幫幫務。據說她曾習武，而且她足智多謀，是海盜中少有的文武雙全人才。

    康熙收復臺灣後，鄭成功部分殘兵流向珠江口為盜，珠江口蛋家賊由明末清初四姓(鄭、石、馬、徐)演變為清初紅、黃、藍、白、黑五幫(一說「六色幫」，加上紫色)。鄭一乃紅旗幫首領。 鄭一雖然是海盜，但他卻聲言要反清復明。鄭一其人，胸懷大志，多年來，他一直致力於把珠江口各股蛋家賊統一成為一個海盜大聯盟，並以自己作為盟主。鄭一嫂堪稱賢內助，自始至終參與其事，各幫海盜尊稱她作「龍嫂」。無奈天意弄人，在這個海盜大聯盟好不容易簽約結成的1807年，鄭一卻於一場強大颱風中墜海身亡，年僅42歲。

    鄭一葬身大海後，原有的部屬最初擁戴鄭一的妻子石香姑及鄭一的侄兒鄭安邦繼續統領紅旗幫。但鄭安邦懦弱無能，聽聞炮響也要雙手掩耳，於是由石香姑接手帶領丈夫的部屬。 鄭一嫂挾乃夫餘威，統領紅旗幫「全軍」（其下分黑、白、黃、藍、青五旗，名下各有賊船百數十艘），但各頭目虎視眈眈，莫不希望趁群龍無首之際，擴大本身勢力，甚至試圖取鄭一嫂地位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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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保仔（1786-1822），原名張保，1786年出生於廣東省新會縣江門水南鄉一個漁民家庭，全家靠捕魚為生，即所謂江門蛋家子。張保仔少時隨父出海打魚，張保本新會江門漁民之子，被鄭一所虜，後淪為盜。     
《靖海氛記》中載：「張保，新會江門漁人子，……十五歲，隨父在舟中取魚，遇鄭一遊船至江門劫掠，保遂為所擄，鄭一見之甚悅，令給事左右。」 其獲升頭目之由，因聰明機靈，有口才，且相貌堂堂，深得鄭一歡心，收為義子。 　　

    《靖海氛記》復載：「保聰慧，有口辨，且年少色美，鄭一嬖之，未幾升為頭。」(註4)

    史家對袁永綸生平資料掌握甚少，只知他字瀛仙，他在《靖海氛記》中說：「予鄉橫岸，屬順德」，可見他的家鄉是順德縣都寧巡檢司都粘堡橫岸。葉靈鳳謂袁永綸是百齡的「幕客」、「幕僚」，未知何所據。

    《靖海氛記》是有關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華南地區海盜問題的重要史料，並不是稗官野史，所以他記載的人物和史事，可信程度甚高。

    當鄭一嫂為屬下鬧分裂而憂慮煩惱時，張保仔為義母出謀獻策，由於頗有大將之風且知人善任，漸為眾盜接受，在鄭一嫂的扶掖下，張保仔終於取代鄭一成為紅旗幫首領。據說鄭一嫂皮膚黝黑但天生麗質且具風韻，她與張保仔名為契媽契仔實為情人(一般記載為「夫妻」，但張保仔向清政府投誠後才正式和石香姑結婚，婚後才生一子。)。鄭一去世那年，一嫂三十二歲、張保仔二十一歲。鄭一死後，鄭一嫂命他率領一支船隊行動，而自統其全部。可見當時張保仔仍是頭目。他勇敢善戰，威望日高，終於成為紅色幫的主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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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江門市志》，張保仔有一方法，使手下信服不疑。「每遇形勢不利，部屬思想動搖，或決斷重大事情的時候，張保仔往往借助迷信手法：先把自己的主張告訴道士，然後在『神樓船』召開大小頭目會議，經過一番議論之後，由道士形式地進行求神問卜，最後將張保仔的意見當作神的意旨，使部屬深信不疑，言聽計從。由於行動計畫的安排巧妙周密，因而取得預期效果。大小頭目把張保仔奉若神明，投靠的人不斷增加，勢力越來越大，成為各幫派海盜的首位。」

    張保仔帶領紅色幫艦隊，活動於新寧、新會以至澳門、香港和廣州灣一帶海面，而以新寧的上川島沙堤港為主要基地。他們在海上專門襲擊清政府的運輸船和洋船；在沿海，則打官兵，取財於官府和富戶。據東莞縣知縣仲振履《虎門勝覽》云:「東莞、番禺、順德、香山、新安瀕海之地……以致張保、郭學顯(即郭婆帶)、麥得勝諸匪橫行無忌。」(註5)

    這是清朝官方的資料，並不是小說家言或民間傳說。

    鄭一嫂和張保仔「治軍甚嚴」，制定的紀律包括違令者斬、敢於專權者斬、私藏戰利品者斬、臨陣退縮者割耳示眾、強姦女票（人質）者斬；紅旗幫還「向商漁鹽米各船收保險（護）費」，名目為「號稅」、「港規」、「洋稅」；「凡商船出洋者勒稅番銀四百元，回船倍之，乃免劫」。由於條文清晰，數萬海盜過的是有紀律的非法生涯。 鄭一嫂和張保仔全盛時期，共擁有大船800艘、小船過千，徒眾7萬(一說10萬)。之所以有這麼多的船隊，全因為他們不斷擴充的緣故，他們把擄獲的人質，都招攬為海盜。海上的戰爭，又通常贏多輸少，攻佔了敵方的船隻後，據為己用。

    鄭一嫂和張保仔帶領部下，專劫官船、糧船及洋船；該幫海盜活躍粵東沿海及珠江三角洲。一般的資料說，張保仔和鄭一嫂的基地在香港，其「帥營」設於大嶼山，西營盤在扯旗（太平）山下、東營盤位於銅鑼灣。實際上，大嶼山只是第二個活動基地。(註6)

    根據文獻記載，鄭一嫂和張保仔的大本營其實不在香港，而是位於現在的湛江附近的潿洲和硇洲兩個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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硇洲島

    清朝袁永綸所著《靖海氛記》記載：「……潿洲硇洲孤懸海外，往來人跡罕見，其地四圍高山拱峙，中一大渚，可容洋舶數百。遇颶風浪滾，人於其中，自無傾覆之患，內有肥田美地，鳥獸花果草木，一仇池島也。賊遂據之以為巢穴，凡裝船造器，皆造於此。」(註7)

    另清朝溫承志所著《平海記略》亦說：「……而潿洲硇洲孤懸海外，遂為賊(張保仔)之巢穴。……凡潿洲、硇(石+匈)洲各島嶼為賊所據者，公命承志與賡額、誓黃樊二鎮軍，率偏往悉掃蕩之。」(註8)

    一天，他們把清政府一隻武裝大商船「鵬發」號俘獲了，獲得了安南王進貢清朝的滿船金銀珠寶。從此，紅色幫的隊伍迅速地擴大。他們控制了上川島、下川島、赤溪半島、娘澳和東至香港、西至廣州灣的許多島嶼，並在上川島東北端的山上和赤溪半島南端的銅鼓角設置炮臺，控制了這一重要航道，一見有船隻經過，即扯旗招呼，限令靠岸檢查後再放行。紅色幫的日益強大，狠狠地打擊了清政府。

    嘉慶十三年（1808年）七月，紅色幫船隊於馬洲洋打敗了前來「清剿」的清兵，擒殺了總兵林國良。八月，又把清參將林發帶領的兵船打敗於阿娘灘。嘉慶十四年，與清提督孫全謀大軍先戰於萬山，再戰廣州灣，將孫全謀打得大敗而逃。接著，他們又把清總兵許廷桂大敗於上川的桅夾門，迫得許廷桂自刎而死。

    清代道光年間袁永綸撰《靖海氛記》云:「麥有金，烏石人（因號為烏石二），統藍旗，其兄麥有貴、弟有吉附之；以海康附生黃鶴為之謀士。郭婆帶（後改名學顯），統黑旗，馮用發、張日高、郭就喜附之。梁寶（混名總兵寶），統白旗。李尚青（混名蝦蟆養），統青旗。鄭一(又名鄭乙)則紅旗也。各立旗號，分統部落，時又有閩賊蔡騫為之聲援，而海寇愈盛而不可制矣。惟張保(俗稱張保仔)後出，最勁。自張保出。復有蕭嵇蘭（混名香山二）、梁皮保、蕭步鰲等夥，然皆統屬於張保，而張保又屬於鄭一嫂。紅旗遂獨雄於諸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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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一嫂後來與張保仔合作，闖出一番轟轟烈烈的海盜事業，曾於嘉慶十三年（1808年）擊斃浙江水師提督徐廷雄及生擒廣東水師提督孫全謀。 張保仔勢力最鼎盛時，省城和沿海各縣衙門，以至城鎮村鎮，都有他的「暗樁」和探子。這些探子，像千絲萬縷的蜘蛛絲情報網，每天依時將各地情報送到這家公司。由此張保仔對外間情況十分瞭解，包括官府的消息、清水師的動向等，那時，張保仔勢力深入滲透社會各階層，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廣州府志》說：「七月，虎門鎮林國良率師出海勦捕，張保諜知官軍至，預伏戰艦於別港，先以數舟迎之，佯敗。國良覘其舟少，以二十五艘追之，及孖（丫）洲洋，賊舟遽合，繞國良舟三匝，自辰至未(辰時，指上午七時至九時；未時，下午一時至三時。)，國良不能出，致死奮戰。「保立陣前，國良發巨炮擊保，其彈子及保身向瀉，眾驚以為神。未幾，賊逼國良舟，保先鋒梁皮保先飛過船，眾蜂擁而過。國良率軍士苦戰竟日，殺賊無算。日將晡（晡，即申時，下午三時至五時。），賊發炮擊碎我舟，軍士死者不計其數，被賊搶去十五舟，保欲降國良，國良切齒狂罵，賊以刃刺之，遂死，時年七十。」 從這段歷史記載中，我們就知道大海盜張保仔不但驍勇善戰，又有謀略，他雖然目不識丁，但精於韜略，可以說是一個軍事天才，他利用熟悉的地理環境，部署對付林國良戰略有以下三個步驟：

（一）預先佈下伏兵。

（二）誘敵、詐敗。

（三）將林國良誘至丫洲洋時，伏兵盡出。

    林國良發現時，為時已晚。 至於「保立陣前，國良發巨炮擊保，其彈子及保身而瀉」，合理的解釋是，張保仔熟悉地理環境，能以目測距離，估計自己未入巨炮的射程範圍，所以不躲避。當然，這需要超於常人的胆量。

    但張保仔也不是一帆風順，他曾被清軍圍困，險死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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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十三年(1808年)……粵匪張保仔竄閩洋金門、廈門，松年遣漁船誘之，以舟師圍擊，獲船七，沉船六，被優敘(許松年有功升官)。」

    新會知縣林星章在道光二十年(1840年)主編的《新會縣志》卷十四「事略」(下)載嘉慶十四年(1809年)史事:

    「五月初九日，海賊鄭一嫂、張保將犯境，署縣沈寶善親往江門堵禦。十三日賊轉入沿窖口。十四日賊劫牛渚灣、復興墟。」

    這本由官員編修的地方誌寫明海盜鄭一嫂和張保的姓名，難道只是隨便把虛構人物當真的嗎?        

1809年劫掠英國東印度公司商船，捉船主為人質，「得贖金萬元及鴉片煙土和火藥各兩箱」，因此激發清廷聯同英軍聯合圍剿，這場「戰役」由鄭一嫂指揮，她以「圍趙救魏」策略，分派盜眾突襲廣州，再由張保仔率船隊溯江入珠三角，大敗「中英聯合艦隊」……。

    若論「師夷長技」，張保仔早於朝廷官員數十年！他這一幫使用的武器，本來就是千方百計弄到手的洋貨。一次，跟英國戰船駁火後，他認真觀察對手所遺彈頭，發現英國人發射的是最新研製的24磅炮彈，幾個月後，他的賊船隊便裝備了此種新式大炮。

    有一位名叫格拉斯普爾(Glasspoole)的英國富商，曾被紅旗幫綁架為肉票，在蛋家賊跟東印度公司談判贖金的一段不算太短的時段裏，他呆在賊船上，因其身價而受到友好對待，可以自由行動，從而耳聞目睹蛋家賊的日常生活種種。待他被以7654西班牙銀元贖出並回到倫敦之後，他寫出了一本獨一無二的回憶錄，讓普天下對鄭一嫂和張保仔的逸事有所知曉。

    中、英、葡聯合艦隊大戰張保仔 格拉斯普爾「有幸」隨同蛋家賊船隊參加了一場大戰。那是1809年秋，紅旗幫需要搶糧作補給，鄭一嫂僅保留幾艘戰船坐鎮大嶼山基地作總調度，張保仔率大隊主力實施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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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擊斃虎門總兵並把珠江口官軍炮臺夷為平地之後，張保仔船隊溯江直入珠三角，一邊作戰一邊劫掠。格拉斯普爾目睹難民成群結隊往廣州方向逃跑，蛋家賊則脖子上掛著兩顆用辮子結在一起的受害者頭顱，緊跟難民後頭瘋狂追殺。不多幾天，蛋家賊於黃埔登陸，廣州城內炮聲可聞！ 　　

    1809年11月，廣州當局急急向「外夷」求援。英、葡海軍似乎摸準了蛋家賊部署，一面派出少量艦隻駛向黃埔兜截，一面調遣主力，跟大清水師組成三方聯合艦隊突襲大嶼山。鄭一嫂比洋人棋高一著，她早已有見及此，一面依仗地利，在大嶼山跟聯合艦隊捉迷藏，一面傳令張保仔迅速反撲，且通過效率極高的聯繫網絡召集各幫蛋家賊匯聚大嶼山，準備全殲聯合艦隊！

    當時格拉斯普爾在其中一艘海盜船上，目擊了這場戰事。他描述了11月28日清軍對圍在一起的海盜船用火攻的情況:「(火攻船)兩只一隊，魚貫衝入海盜艦隊中央，火勢大作。有一只火攻船迫近我所在船只的旁邊，但是被海盜成功地隔開了。該火攻船看上去大約有30噸重;其船艙裝備了柴草木料，甲板上放置了易燃物的小箱子，它們在與我們的船擦肩而過時不斷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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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戰持續9天，結局是聯合艦隊僥倖慘勝，蛋家賊逃逸無蹤。翻江倒海一場大戰，蛋家賊陣亡者僅為40人，格拉斯普爾認為，筋骨未傷而成功突圍，蛋家賊是實際上的勝利者。 　　

    此役，鄭一嫂的預期目的未能實現，根本原因在於，蛋家賊聯盟中實力僅次於紅旗幫的黑旗幫拒不參戰。為什麼黑旗幫不參戰呢? 黑旗幫的幫主名郭婆帶很可能早就愛上鄭一嫂，因此他對張保仔恨之入骨。郭婆帶拒不參加大嶼山會戰的原因，在於他想借刀殺情敵。